由於諾夫哥羅德所處的地理位置偏僻,有許多不利於發展的因素,留裏克的繼承人奧列格決定向基輔進軍。他在占領了基輔以後又四方征討,把斯洛文人、克裏維奇人、德列夫利安人、謝維利安人、拉迪來奇人等斯拉夫人部落及麥裏亞人、維西人、楚得人等非斯拉夫人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這樣壹來,歷史上就形成了壹個以基輔為中心的國家———基輔羅斯。它實際上是後來的俄羅斯人、烏克蘭人、白俄羅斯人***同的國家。這是壹個保留著濃厚原始公社制殘余的早期封建國家。它的統治者們野蠻且貪圖享受,沈湎於吃喝玩樂,而掠奪財富的手段十分殘酷,其“ 索貢巡行”是眾所周知的。這壹切最後引發了德列夫利安人與基輔羅斯的血腥沖突。德列夫利安人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殺死了基輔羅斯的伊戈爾大公,伊戈爾的妻子則對德列夫利安人進行了多次罕見的殘忍報復,大有不將其趕盡殺絕誓不罷休之勢。而在基輔大公們攻打拜占廷的過程中,古羅斯人再次表現出了極度的野蠻和兇殘,他們不僅瘋狂地掠奪財物,而且焚燒教堂,毀壞宮殿,對抓獲的戰俘,“或砍殺,或酷刑折磨,或作箭垛射殺,或投入大海”,真是殘忍得無以復加。按拜占廷史學家的記述,伊戈爾的兒子斯維亞托斯拉夫更是不屈不撓,驍勇無比,生性大
膽而易沖動。基輔羅斯的史書上記載,斯維亞托斯拉夫在戰鬥中“步履矯健,身輕如豹”,出征“不攜鍋竈,不煮食肉類,只把切成薄片的馬肉、獸肉或牛肉,架在火堆上炙燒而食”,夜宿“不搭設帳幕,不鋪鞍墊,枕馬鞍,露天而眠。”
由此可見,壹些人所說的俄羅斯人從蒙古接受的那些“醜陋不堪的東方因素”,實際上正是生活在東歐平原北部的古代東斯拉夫人所固有的特征。諸多地理、氣候、人文、政治、經濟等條件,造就了俄羅斯人與眾不同的獨特性格,其基本特點早已有之,並非從東方移植而來。至於蒙古人對俄羅斯人二百多年(1243-1480)的統治,確實給俄羅斯人帶來了深重的苦難,嚴酷地破壞了俄羅斯本來不甚悠久的民族文化,使俄羅斯民族的歷史不僅處於停滯狀態,而且可以說進入了壹個退縮的時代。不過,相對而言,蒙古人對俄羅斯在諸多社會和文化方面的影響並不太大,這是因為蒙古是遊牧民族,這種生活方式和社會組織難以與農耕為主的俄羅斯相融合,而且他們對俄羅斯人的統治是通過少數俄羅斯的王公貴族進行的,並未采取直接占領的方法。在社會結構集中於城市和耕地的定居農業社會與掠奪性的、以大草原生產方式為主的遊牧社會之間,沒有建構統壹經濟模式的可能性,並且遊牧社會具有周期性掠奪、擴張的特點,急劇膨脹又迅速縮小,其在被征服國家的生存方式是寄生的,生產方式是停滯性的,沒有與俄羅斯融為壹體。但從另壹方面說,蒙古人橫掃歐亞大陸這種征戰本身,打破了東西方之間的阻隔,也打開了俄國與
亞洲交往的大門,俄羅斯開始睜開眼睛看亞洲,受到亞洲的吸引。
而且,蒙古在治國安邦等方面的經驗使俄羅斯的統治者受到極大啟示,蒙古人的許多管理國家的辦法在俄國壹直沿用下來。但總體而論,俄羅斯從蒙古接受這壹切都是被動的,迫不得已的,加之,蒙古崛起的時間並不久遠,所以,它對俄羅斯的影響,尤其是在精神文明和文化心理方面遠不及文明古國拜占廷的影響那麽深遠。
拜占廷對俄羅斯的影響是多方面的,當然占據最重要地位的是基督教。由於俄羅斯人原來的多神教信仰十分原始粗陋,棄絕它並不十分困難,而且,古代的俄羅斯人享有發達的神秘主義直感,他們在實現由多神教向基督教的信仰更宗時,相對而言,進行得比較順利。俄羅斯從拜占廷接受的東正教,不僅是壹種宗教信仰,而且是壹種世界觀。俄羅斯人先知的預感,神秘主義沈思,啟示心境,宗教使命感和彌賽亞精神顯然都源於拜占廷的宗教和文化。
由於當時拜占廷的文化正處於鼎盛時期,對俄羅斯產生了極強的吸引力。除宗教以外,當時在西歐廣為流行的占星術,還有通靈術,以及字母、貨幣、建築和裝飾藝術等都從拜占廷進入俄國,所以有人說,俄羅斯在上述諸方面都是“拜占廷的女兒。”可以說,以東正教為核心的拜占廷的人文精神進入俄國以後,逐漸深入到俄羅斯人的心靈之中,點燃了俄羅斯固有的多神教靈魂的神秘主義激情。也許,這其中才真正隱藏著俄羅斯人的歷史的宿命。
甚至在拜占廷走向衰敗以後,俄羅斯人仍把教會視為精神積極性的源泉,依然在追隨希臘的傳統。所以,要看俄羅斯人的靈魂如何,不應該僅僅從他們與誰相鄰而居的地域的概念來認定,而主要應該看這壹民族自身的文明發展歷程及在這壹過程中吸納的適應其需要的影響。如果壹定要說俄羅斯有兩種靈魂,那麽,並非是如有些人所說的來自東方和西方的兩種靈魂,而是東斯拉夫人固有的靈魂和東正教的靈魂,確切些說,是這兩種靈魂的融合,這決定了俄羅斯民族的根本異質性特征。
但決不能由此得出結論,俄羅斯人的心理和性格特征從古至今壹成不變。總體看來,俄羅斯人在與自然環境、外敵和自己的命運的抗爭中,在與東、西方文明交融的歷史景觀中,尤其是在與斯拉夫其他部族、東歐、北歐和日耳曼人、蒙古人等相融合的過程中,得到了不斷的發展。到了近代,透過歷史的棱鏡,我們所看到的俄羅斯人除上面談到的壹些不能令人稱道的特征外,既有堅韌、發達的直感和不受約束的狄奧尼索斯精神,以及與此相關的神秘主義靈感和非凡的藝術創造力,又具有閃閃發光的理性、發達的科學思維和批判精神,作為壹個舉世無雙的天才而奇特的民族吸引著世界人民。
這裏要特別說壹說俄羅斯人的酒神崇拜的狂歡文化。希臘的酒神崇拜具有鮮明的狂歡性,是希臘人強有力生命的壹種自然釋放。同希臘人相似,俄羅斯人也有狂歡文化,並且在這種狂歡文化中有更多的非理性、蠻夷的因素。俄羅斯人的這種狂歡文化不僅表現在各種節日(包括壹些宗教節日)和慶典之中,而且表現在日常生活的飲酒文化中。俄羅斯人酷愛飲酒舉世皆知,他們不僅是為了享受酒的美味,而且是為了追求飲酒後心靈的無拘無束的自由感,以求進入酒神狀態、獲取酒神狂歡的激情,並自由地釋放出東正教教堂金頂壓抑下的這種激情。這可以說是俄羅斯人生命理想的壹種象征。“這其中有原始生命沖動,也有神秘的心靈感應”,“人的粗野、原欲和競爭都在這種文明許可的形式下……得到了充分的表現。”並且,俄羅斯人的狂歡行為遠遠超越了慶典框架的約束,他們經常在朋友間舉辦的宴飲、聚會上邊飲酒邊載歌載舞,盡情地表現酒神帶來的靈感和迷醉,以及蘊藏在生命中的潛在熱情和沖動。當然,對於苦難深重的社會底層的俄羅斯人,飲酒後民族狂歡性格的充分抒展,也是靈魂的暫時解脫。
對於這壹充滿心理和性格矛盾的民族,壹位西方學者作了不乏尖刻的精彩概括:“俄羅斯文明顯示出壹種奇妙的混合特性,既有違抗不得的紀律,又充滿著冷酷無情的壓迫,虔誠中夾帶著暴力,祈禱神祗而又褻瀆它們,充滿著音樂但也非常粗俗,忠誠而又殘忍,壹副奴隸似的卑微卻時而表現出不屈不撓的英勇。這壹民族無從發展出和平的美德,因為面對著漫長的冬天和待不到黎明的冬夜,他們必須要戰鬥,而這是壹場苦鬥,他們要戰勝橫掃冰封大地的凜烈極風。”(威爾·杜蘭《世界文明史》卷10,中,69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