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我父母來我家。年過五百的父母，看上去有些蒼老，太陽穴上有幾根醒目的白發，瘦了不少。這對老夫婦來這裏慶祝我兩歲女兒的生日。
吃飯的時候，父親曾經猶豫過，讓我想知道為什麽。晚飯後，我和他坐在沙發上喝茶。他突然對我說:“妳有家庭有孩子，工作也很順利。妳有沒有打算將來有所進步？”
被父親提醒，我有點不知所措。突然覺得自從女兒出生後，我的生活變得舒適安逸，進步這個詞在我的字典裏消失了。
見我不說話，爸爸接著說:“妳還考博士嗎？”
爸爸的話無疑觸到了痛處，因為他知道我壹直有壹個當醫生的夢想。我也為考博努力過，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爸爸可能看出了我的困惑，對我說:“別擔心，兒子。妳媽媽會照顧妳的雜務，我會照顧妳自己的未來。如果妳想參加考試，妳必須迅速采取行動。時間不等人。”
然後我們父子聊了壹會，爸爸就起身走了。
爸爸走後我陷入了沈思。想到了讀研第二年的暑假。我跟我爸說我想考博士。我爸給了我最大的物質和精神上的支持和信任。那壹年，我壹個人去北京準備博士考試。我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無法用語言表達。即使最後復試丟了工作，我爸也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不要放棄，還有下壹次。
只是工作之後，安逸的生活讓我沈了很多。那時候的有誌青年開始變得頹廢，容易滿足。那時候他的小蠻腰變成了五花的西裝。這幾年忙於應酬和享樂，忘記了當初的遠大誌向，失去了上進的決心和奉獻精神。
但是爸爸沒有忘記，他壹直記得我對他的承諾，壹直給我成長路上最大膽的信任。
2
回到高二，因為癡迷足球，學習成績壹落千丈。我父親感到眼睛疼痛。壹年後面對高考，心裏五味雜陳，甚至做好了復讀的準備。
在那段糾結的時間裏，偶然看到壹個後進生中途離家，帶著藝術特長上大學的消息，頓時有了重生的喜悅。如果能用這條曲線救國來實現自己考上大學的願望，我願意賭壹把。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我爸，他默默點頭。
高二暑假，父親聯系了省城的壹個美術培訓班，把我送到了省城定居。之後的整個暑假，我和全省各地的美術生壹起學習繪畫技巧，暢談自己的人生理想。在老師們的精心點播和畫友們的無私幫助下，我的畫技有了很大的進步。短短兩個月，我從壹個對繪畫壹無所知的門外漢變成了壹個對繪畫充滿熱情的愛好者。
高三後，父親讓我轉到學校的美術班，我每天下午都在畫室度過。身邊的繪畫朋友都有幾年的繪畫基礎和紮實的繪畫功底，我的繪畫功底和他們沒法比。他們偶爾會在工作室聊壹聊自己夢想中的大學。被問到的時候，我只是笑笑，什麽也沒說。這種反差讓我很難過，但對於走藝術這條路的我來說，上天只給了我壹年的時間。只希望壹個普通大學的青睞就夠了。
努力是有回報的。壹年後，我如願考上了大學。雖然這個大學既不是985，也不是211，但我心裏很清楚，我是不可能憑借自己的文化成績進入大學的門檻的。
後來，我和我爸聊起了這段經歷。他說當我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他有些猶豫，因為我沒有藝術功底，也不是壹個很有決斷力和耐心的人，但是他支持了我的選擇，這被證明是極其正確的。
在壹年的學畫過程中，父親是我最堅強的後盾。他雖然擔心，但還是在背後默默幫我，壹紙大學錄取通知書是我對父親最好的回報。
三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爸爸帶我去了海邊。這是我第壹次看到大海。大海的壯闊給了我極大的震撼。我記得在海邊和父親並肩坐著。海浪拍打著沙灘，海鷗競相追逐，幾艘帆船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駛向遠方。我有點感慨，好像明白了父親為什麽帶我來海邊。我多麽像壹艘即將駛向大海的小船，帶著希望駛向遠方。
大學課程沒有高中那麽緊張，課余時間真的可以做壹些自己喜歡的事情。上大學的時候，我迷上了讀書和打乒乓球。有空的時候，我會泡在圖書館或者約上朋友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生活過得充實舒適。
那時候我每周都和父母通電話。電話裏聊到了學校生活和城市發展，聊的最多的是未來的打算。
我有壹個當老師的想法，這個想法已經在我的身體裏紮根很久了。我認真學習了學院開設的所有專業課，課後勤奮練習。業余時間學習並掌握了word、excel、ppt等基本辦公軟件的應用。另外，為了積累社會經驗，大三沒回家，在壹家美術類培訓機構兼職。除了教學生畫畫，我還教過初中數學。過了壹個多月，第壹次登上領獎臺時不知所措，緊張得滿頭大汗。
時光荏苒，時間來到了我的高三，我開始四處奔波尋求教師崗位。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而且會有不良後果。終於，我考上了壹所高中，我的理想變成了現實。
就在我暗自慶幸夢想成真的時候，我開始正視這份單調乏味的工作。小鎮惡劣的物質環境和單調落後的生活節奏也讓我不滿。在經歷了最初的瑣碎工作後，我突然做了壹個決定:我要考研，離開這座城市。
當時我身邊的親戚朋友，包括我媽都很反對。在他們心裏，就是想讓我好好工作，結婚生子，反過來開始給我施壓。就在我糾結的時候，父親又站到了我這邊。他告訴我:放心吧，我能做好他們的工作。年輕人有夢想，敢於追求。
就這樣，我壹個人去了蘇州，開始了我的追夢之旅。
四
不得不說我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考研順利。壹年後，我順利考上了211大學的研究生。
就在我滿懷信心和期待在更大的舞臺上壹展才華的時候，耳邊吹來了親朋好友送來的涼風:“學了這麽多年有什麽用”“他這個年紀的都結婚了”“畢業了找工作不容易”。
那段時間，我好像成了別人攻擊的對象。他們對我放棄工作繼續學習的做法非常不滿。他們認為我不是壹個孝順的好孩子。父親沒有反對我的選擇，只是給我發了信息。他在留言的開頭引用了莊子《逍遙遊》中的壹句話:北方有魚，名曰鯤，鯤之大，不知有多少裏。變成壹只鳥，它的名字叫彭。
也許我是爸爸心目中的魚，他想讓我成為那只起來飛翔的鳥。爸爸鼓舞人心的話語讓我逐漸從焦慮和自責中解脫出來，我開始正視自己的新生活。讓我欣慰的是，我身邊有壹群誌同道合的優秀同事，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方向。
經過三年的研究生生活，我變得更有動力和競爭力。跟著導師做項目，和同學壹起做設計，參加校內外各種比賽，在學院辦公室兼職做了壹份本科班輔導員的帶薪工作。每當我做出成績，我總是第壹時間和我爸分享。他總是在電話那頭默默的給我贊美和肯定。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我來到了第三年研究的開始。同學們都簽了offer，我被壹所大學成功錄用了。我的論文也是提前完成的。無聊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壹個聲音:我還要繼續讀書嗎？
我的理由是，既然學了這麽多年，為什麽不繼續學下去呢？除此之外，我的博士學位完全可以讓我在理想的大學裏謀職，最重要的是，留學的日子讓我有了充分的信心和底氣去挑戰壹切困難。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我爸的時候，我爸開門見山的告訴我:現在畢業還早，妳可以再為自己的夢想奮鬥。
於是，我再次收拾好背包，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五
當我卸下沈重的背包，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和光禿禿的承重墻，心中感慨無限，新的奮鬥又開始了。
在北京備考的日日夜夜，說不出來。那是我上學路上最痛苦的壹段時間。有幾次，我累得癱在床上，壹覺睡到天亮。有好幾次，我看著這本書的時候，忍不住從臉頰上流下了眼淚。甚至我也有過放棄的想法，但看到父親鼓勵的話語後，還是咬緊牙關堅持到了最後。
幸運的是，我通過了清華大學博士入學考試的初審。可惜復試的時候被狠狠的扇了壹巴掌在沙灘上。
接到被淘汰通知的那個晚上，我站在北京五道口的立交橋上，看著霓虹燈閃爍的街景，看著壹排排摩天大樓，無數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來來往往，心裏感嘆這座城市終究沒有離開我。
而我接到我爸的電話，他只是在電話那頭輕聲安慰我:不要灰心，還有下壹次。
六
現在我已經30多歲了，在大學教了六年書，正在壹步步結婚生子。腦子裏還有繼續學業的想法，但因為親情和生活的壓力不得不暫時擱淺，夢想不再光明。
如果不是父親溫柔的提醒，我對考博的思念恐怕只能封存在記憶裏。也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依然憧憬著我有壹天會做出壹番大事業，依然相信他的兒子有壹天會像《逍遙流浪記》裏那只叫彭的鳥壹樣，“怒飛，雙翼垂如天上雲”。
如果真是這樣，我願意抽離安逸的生活，再次駛向內心想去的地方，因為我知道，無論前方是玫瑰還是荊棘，背後都有父親最深沈的凝視和最大膽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