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與“藝術的”曹操
三國歷史雖短，卻是中國群星璀璨、人才輩出的歷史時期。曹操是三國中最傑出的人物之壹。但是，壹千多年來，曹操的形象被同時代的人和後繼的人抹黑，最終被刻畫成中國歷史上的反派典型。歷史被顛倒了，真是不可思議。難怪郭沫若和其他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在20世紀50年代末試圖為曹操翻案。
從詩文來看，曹操是建安文學的開創者和領導者，建安七子都聚集在他的周圍。從儒家的角度來說，雖然有人批評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但事實上是他高舉漢獻帝的大旗，才讓漢朝延續了20多年。在當時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中，董卓、袁術、袁紹、劉表等諸侯都想稱王，甚至劉備、孫權最後也爬上了皇帝的寶座，唯獨曹操始終沒有廢漢自立。從修養的角度來說，曹操壹直很嚴，我們找不到他欺軟怕硬，貪汙受賄的任何蛛絲馬跡。他甚至在自己的馬踩到莊稼的時候剪了頭發，堅持死後薄葬。他姐夫想升官發財，但他毫不留情。從古至今能做到這壹點的權臣恐怕不多。從治理國家的角度來說，他對賢良下士畢恭畢敬，頒布了三條求才令，不像袁紹、呂布那樣嫉賢妒能。就連罵了祖上三代的陳林也沒有受到懲罰反而得到了重用。怎麽能說他小家子氣，沒有紳士風度呢？事實上，在當時各政治集團對人才的殊死爭奪中，曹操麾下聚集的人才是最豐富的。他還註意呼籲難民，開墾荒地，減輕人民的負擔。所以曹魏也是當時天下三分政治格局中最強的。從軍事管理上來說，雖然敗在了藝術化的赤壁，但官渡之戰也是中國古代軍事史上著名的戰例。不僅劉備、袁術、袁紹、呂布、劉表等壹個個野心勃勃的人都被他打敗了，就連孫權這種人才也不得不上桌做諸侯，而以六下祁山、北伐中原而聞名的諸葛亮也沒有撈到什麽便宜。從政治謀略的角度來說，早在漢朝衰落、天下大亂的時候，袁紹和曹操就有過精彩的討論。袁紹說先取河北，再南下壹舉平定天下；而曹操卻說要依靠天下之智，隨機應變。孰優孰劣，真是見仁見智。就算諸葛亮在隆中是對的，其實也只是局部的計劃，缺乏團結的精神。所以，即使與後世最為稱道的諸葛亮相比，曹操在軍政才能和政績上也要超過他。
既然如此，為什麽後世的人要激烈地歌頌諸葛亮，無情地貶曹操呢？細究起來，恐怕主要有以下幾點:第壹，曹操雖然沒有廢漢自立，但卻把漢獻帝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是戴著道家眼鏡的人和後人有目共睹的。而他的兒子曹丕最終廢漢稱帝。曹操沒有責任嗎？所以，無論從虛偽的角度，還是從正統儒家倫理的角度，曹操的人品確實是有汙點的。就算做得很巧妙，也難掩狐貍尾巴，不值得表揚。歷代以皇帝為中心的統治者，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都會批評前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所以曹操永遠得不到後世統治者的稱贊。第二，漢唐之間，朝代更叠頻繁，曹魏的國家不是永恒的。司馬氏家族很快廢魏自立，建立了金朝。司馬家為了顯示滅魏興晉的正當性，不得不顯示曹魏代漢的非法性，於是想盡辦法往曹操和曹魏政權身上潑臟水。晉朝以後，政權短命，忙得顧不上自己。當然，它也懶得為曹操“洗臉”。第三，唐宋以來，評話和評書在民間流行，評書的內容主要取自歷史題材。三國是中國歷史上的壹個人才高峰期，英雄輩出，群雄逐鹿，很有故事性，自然成為說書人最喜歡的題材。宋朝是壹個弱小而偏激的王朝，國家壹蹶不振。因此，趙朝大力提倡忠孝節義的儒家倫理，打著保漢的旗號歌頌劉備、諸葛亮，不斷醜化有奪權野心的曹操。說書人的書大多是主張儒家忠孝仁義的學者寫的。他們觀察趙的顏色，當然不會對曹操說什麽好話。當時在趙宋皇室的支持下，理學盛行，助長了歌頌劉備、諸葛亮、貶低曹操的風氣。元明時期的小說，清代的昆曲、京劇，都拿三國人物開玩笑。藝術的東西當然是以追求轟動效應為原則的，結果曹魏被越抹越黑，被徹底醜化。
上世紀50年代，郭沫若等馬克思主義史學家不堪回首往事，下決心為曹操翻案。遺憾的是，曹操、劉備、諸葛亮等歷史人物的人格，在儒家原則的醬缸裏浸泡了近兩千年，被各種藝術門類重新包裝。人們已經習慣了藝術化的曹操，不再關心歷史上真實的曹操，很容易壹下子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三國演義還在流傳，三國戲還在上演，歷史傳統的慣性還在延續。這個時候“突然停電”誰能接受？所以當郭沫若等人主張給曹操翻案時，引發了壹場不大不小的爭論。由此看來，後人心目中的曹操、諸葛亮，並不完全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而是出於道德和藝術的需要，借用了歷史上壹個歪歪扭扭、模糊不清的形象，給他們貼上“曹操”、“諸葛亮”等各種標簽，以寄托個人理想於社會，或發泄心中被壓抑的塊。
當然，畢竟歷史和藝術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有歷史責任感的讀者，在面對藝術“歷史”和“歷史人物”時，真的應該心中有數。尤其是現在各種“開歷史的玩笑”很流行，有必要提醒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