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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負競業協議,他們成為互聯網大廠裏的隱形人

陳瑜聽過太多前車之鑒,曾經有壹位前同事,和她壹樣,在跳槽時被競業,諸多小心,最終還是被捕獲。他收到了壹個陌生快遞,這份快遞的收件地址寫著現公司,實際卻是前公司HR在京東為他匿名購買的壹本雜誌。簽收的那壹刻,他有所察覺,但來不及了,簽收記錄已經迅速通過內線反饋給寄件人,他被起訴了。“怎麽會栽在這上面呢?”現公司HR極其無奈地問。

文 | 鐘藝璇

編輯 | 金匝

運營 | 橞楹

首先是名字。

陳瑜,使用了三十多年的兩個字,消失了,時間維度是半年,空間是這棟辦公樓的每壹個角落。

取而代之的是新名字,用網文名字搜索器隨機生成。陳瑜顯然還沒有完全適應,入職第壹天,有人叫這個新名字,她楞了幾秒,調整好表情,才僵硬地轉頭答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壹些。

從上壹家公司離職後,陳瑜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離職前,她簽署的那份競業協議裏有13家競對公司,這家互聯網大廠也是其中之壹。但她的確又出現了,成為壹種不被允許、只能改頭換面的存在。

除了名字,和新公司的壹切關聯,也從源頭上杜絕。入職當天,陳瑜並沒有像其他新員工壹樣收到這家公司的周邊——帆布包、本子和筆。她個人名下不能有任何資產領用記錄,連工作使用的電腦,也需要由她的領導代為申請。

壹種吊詭的感覺出現了:坐在工位前,面對電腦,雙手敲擊著鍵盤,陳瑜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存在著,但順著公司內網查找,輸入“陳瑜”,查無此人。

壹個多月前,陳瑜提出離職的那壹刻,這場隱形 遊戲 就註定開始了。

她已經在上壹家互聯網大廠工作多年,是壹位中層領導,對她而言,競業,似乎是壹件沒有余地的事。當時,得知陳瑜去意已決後,領導告訴她,離職前,必須要簽署壹份競業協議。

“終於還是來了。”她已經意料到,但抱著最後壹絲期望,拜托對方“打聽壹下是否還有商量的可能”。很快,她收到反饋,“還是要競業”。陳瑜盯著屏幕發了會呆,機械地敲出了壹個“好”字。

簽了這份競業協議,意味著未來半年內,陳瑜不能供職於競業協議上的任何壹家公司,而相應地,她每月將會獲得過去12個月平均工資的30%,作為競業補償。

她已經找好了下壹份工作,新公司的名字靜靜地躺在手中的競業名單裏。現在,要想入職新公司,除非“陳瑜”不再是“陳瑜”。最終,陳瑜選擇以“隱形人”的身份,包裹在化名之中,遊走於新的大廠。

部分互聯網公司競業協議違約賠償對比。圖 / 脈脈APP

公司內網裏的壹個名字悄悄變了,劉靜涵知道,又壹個同事捱過了競業期。

在這家互聯網大廠的兩年裏,劉靜涵見過太多隱形 遊戲 ,這場 遊戲 結束的標誌,通常就是名字的更叠。“內網用英文名的,壹般就是背著競業的員工。”經常會有這樣的狀況:有壹天,某位平時經常接觸的同事,忽然就改名換姓了。聰明人之間,面對這種微妙,通常保持著無言的默契。

大廠的流動太頻繁了,劉靜涵甚至看到過,壹位同事在離開壹段時間後重新回來,因為背負上壹家的競業協議,只能以壹個毫不相幹的化名存在。這是另壹個荒誕的現實:“大家都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但稱呼他還是用新的化名。”

尷尬同樣在陳瑜身上延續。跳槽前她就知道,過去的壹位同事如今也在這家新公司就職,為免節外生枝,她“當時並沒有提前聯系”,直到前幾天,她以化名約這位同事前往討論區開會,剛坐下,同事擡頭,突然瞪大雙眼,下意識舉起右手指向她——盡管戴著口罩和帽子,她還是被認了出來。陳瑜趕緊叩住她的手說道:“競業,幫忙保密壹下。”同事不再多言,壹切繼續,仿佛無事發生。

但可怕的情況是,有時候,隱形 遊戲 的主角,甚至也會先忘記自己的身份。陳瑜在和新公司接洽時,中途領導變更。壹天,新領導突然電話造訪,自報家門時,壹個陌生的名字脫口而出,陳瑜明顯感覺到,那壹瞬間,電話那頭的人沈默了。她從耳邊拿下手機,看著來電顯示上截然不同的姓名,立刻明白,又是壹位背負著競業協議的隱形人。新領導迅速反應過來,先開口打破尷尬,讓她忘記剛剛聽到的壹切,並幾次囑咐她:“千萬不要打聽我。”

這場隱形 遊戲 的參與者,不止是員工,還有公司,在它們的保護下,競業者得以成功消失。入職前,新公司的壹位領導得知陳瑜背負競業協議的事情,安慰她說:“公司會幫妳處理好這件事,不用太擔心。”入職當天,也有專門的HR負責接待競業員工。在大廠,幫員工規避競業協議的方法,壹種是找壹家外包公司簽署合同,另壹種是暫時以勞務合同,而非勞動合同的方式簽約。陳瑜用的就是第二種,“等於我現在是壹個顧問的身份,公司也不會給我繳納社保。”

許多行業的頭部公司,在這方面都有著“深厚”的經驗。主講老師周素素從上壹家教育機構離職後,成功入職了另壹家,她主動問及競業協議的事,人事主管親自和她對接,並告訴她:“以後盡管忙自己的事,這件事情妳就全部交給我。”這種承諾,讓她打消了壹部分疑慮。

那時的周素素,始終對前公司是否真的會對她發起競業抱有僥幸,加上新公司的“保護”,她沒有將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她甚至開始非常適應隱形人的狀態,給自己取了壹個疊字的化名,用起來得心應手。壹次和朋友吃飯,刷卡接過賬單簽名時,她甚至下意識就寫了這個化名。

但深諳大廠之道的陳瑜,比周素素多了壹份警惕。她需要更多的自我保護,譬如更換所有的手機號碼與電子設備。在大廠,員工大多需要下載公司的內測APP,“這時候公司可以拿到妳的設備ID與用戶ID”。如果壹臺曾經和員工關聯的設備,突然出現在另壹家公司的IP地址內,而這家公司又是競業名單上的壹個,那麽,前公司將有足夠理由對員工發起競業。所以,同時更換手機和聯系方式,是最好的處理方法。“還有,短時間最好不要連接新公司的無線網絡。”陳瑜補充道。

同樣背負競業的領導,也在陳瑜入職的第壹天,主動“傳授”給她壹些規避的竅門——在公司的公***區域最好多註意,要時刻戴上帽子和口罩,不要用任何帶有公司Logo的產品。她發現,這位領導的確稱得上非常小心,有壹次在公司食堂吃飯,陳瑜註意到對方在不遠處坐著,壹個人,摘了口罩,但帽子還在,“那壹刻,我才真正知道他長什麽樣”,這頓飯壹結束,他又迅速將口罩戴上了。

圖 / 電視劇《半澤直樹2》劇照

對公司來說,從大廠的競業名單上消失,不見得是壹種好信號。數年前,陳瑜從壹家門戶網站跳槽,“當時還叫做不競爭協議”,上面的公司名字多達三十余個。如今再離職,這家曾經站在頭部的門戶網站,早已在競業協議中不見蹤影,“如果不是新浪有微博,網易有 遊戲 ,它倆估計也不在了。”

有撤退,必然有補位。只是由誰來取代老牌大廠,往往令人出乎意料。“名單裏竟然出現了秒拍,最離譜的是百果園,我在想,它不是賣水果的嗎?”

薄薄壹張紙,基本扼殺了陳瑜的所有可能性。盡管這些年來,她完整見證了公司如何從數百人不到的規模飛躍至如今的體量,也親眼目睹過它乘上風口後掀起的驚濤巨浪,但沒有任何壹個時刻,令她感受到自己的工作與公司存亡緊緊捆綁在壹起。她很清楚,在大廠面前,任何人都只是壹個螺絲釘,是完全可以被取代的。

圖 / 電視劇《半澤直樹2》劇照

這種“壹刀切”的做法,也幾乎讓周素素遭遇封殺。作為壹名從業兩年的高中物理尖端班教師,早在入職時,周素素就和前公司簽訂了競業協議。她註意到,那份入職競業沒有點名公司的名字,也沒有註明崗位,寫的是當時所從事的培優、奧賽培訓,“及線上相關教育培訓”。

很快,在線教育的風口來了,行業內開始了壹場逐漸內卷的“搶人大戰”,去年暑期,周素素提出離職時,競業協議上原有的幾項分類,突然擴張至整個K12鏈條。“就憑著那壹句線上相關,禁掉了所有K12行業,這根本不科學”如果遵循合同,短時間內,周素素基本無法再從事教育行業的任何相關工作。

壹個問題同時困擾著陳瑜和周素素,她們到底為什麽會被競業?以及為什麽會被競業到這種嚴苛的程度?

周素素始終無法理解教育行業對主講老師的競業圍獵,“在線教育是壹個很新的行業,尤其是我們這些老師,我不知道我們的工作中有什麽機密可言。”

陳瑜也是如此。她曾經參與過壹位下屬員工的競業,“和我壹個部門,非核心崗,很普通的基層員工,參加工作沒多久。”陳瑜註意到,HR提出競業時,對面的年輕人非常緊張,甚至連什麽是競業都不了解,還私下走到她身邊,反復打聽“競業是不是等於失業”。

HR向陳瑜詢問,是否應該對這位員工發起競業,“我當時反對了”,但陳瑜的領導卻堅持認為,對方應該被競業,“我沒有辦法說服他們倆,時間上我也爭取過,能否縮減到3個月,最後還是按照6個月啟動。”這壹切,陳瑜都沒有直接的決策權,“HR只會和我確認這個人要不要啟動競業,期限多久,以及競對公司名單。”壹般情況下,競業針對核心崗位,或者職級比較高的員工發起,但以陳瑜的經驗,其中上級領導的主觀決策,將會占據很大部分。

盡管陳瑜認為這位下屬根本沒有競業的必要,但協議到她手中時,已經打印好,只待她提筆簽字。中途,HR突然追問,是否還有必要再添加競對公司?她瞟了壹眼名單,“已經不能夠再多了。”

被競業的年輕人悄悄告訴陳瑜,自己馬上要去下壹家公司就職。她安慰了他,卻也無計可施,只能叮囑他:“不要將自己的去處過多告訴其他人。”如今,下屬曾經的遭遇魔幻地轉移到陳瑜身上,甚至連所有的情緒,那些不甘、疑惑與害怕,都是壹致的。

猶如壹顆定時炸彈,離職前的陳瑜被自己這份競業協議折磨著。壹開始是失眠,躺在床上,“睜著眼到三四點”,只要壹閉眼,就忍不住想象自己與前公司撕破臉,甚至“對簿公堂”的畫面。為了不讓自己多想,她爬起身迅速開燈,反復告訴自己,“走到那壹步的可能性不大。”

她很清楚,除去微弱的試探——甚至壓根談不上“反對”,要走的她,什麽也做不了,“不可能去奮起抗爭什麽,或是把這個制度幹掉。”邱宇聰理解陳瑜的想法,他是浙江博方律師事務所的壹名律師,擅長處理勞動糾紛。雖然陳瑜可以尋求勞動仲裁,“但仲裁是壹個費時費力的過程,花費數月是很常見的,而且這還沒算上後續的執行環節,如果是非終局的裁決,壹起案件歷時好幾年才出結果的情況,也是有的。”邱宇聰說。

單單是壹份離職證明,已經扼住了陳瑜的喉嚨——不簽競業協議,前公司不會提供離職證明,而這份證明,將直接決定陳瑜以什麽樣的身份進入下壹家公司。“(可以)證明妳跟前東家是交割清楚的”,不是工作能力有問題,或是犯了錯,被開除或辭退。

對她來說,除了接受競業,成為大廠隱形人,別無選擇。

此前,騰訊壹程序員因違反競業協議被判賠償97萬壹事曾引發網絡熱議。圖 / 微博截圖

身處這場隱形 遊戲 中,壹不小心,就會被無情獵殺。

明處的獵殺者,自然是前公司。競業期內,前公司將每隔壹個月,以郵件形式要求陳瑜申報目前的工作狀況,並且需要提交相關的社保記錄。新公司囑咐陳瑜,到時候“不要回復郵件”。

還有壹些其他手段。陳瑜聽過太多前車之鑒,曾經有壹位前同事,和她壹樣,在跳槽時被競業,諸多小心,最終還是被捕獲。他收到了壹個陌生快遞,這份快遞的收件地址寫著現公司,實際卻是前公司HR在京東為他匿名購買的壹本雜誌。簽收的那壹刻,他有所察覺,但來不及了,簽收記錄已經迅速通過內線反饋給寄件人,他被起訴了。“怎麽會栽在這上面呢?”現公司HR極其無奈地問。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獵物有時也會主動試探底線。周素素作為主講老師,售課是她收入的重要來源。在競業期間,新公司為了營銷,將周素素的資料制作成宣傳物料,放在了公開的網頁上。後來周素素才知道,每位主講老師的教師資格證編號也會附錄在網頁上,而這個編號,和學信網壹樣,都是壹對壹的。這17位數的編號,最終也被陳列在前公司上交的訴訟證據中。除此之外,周素素還參與了新公司各種宣傳視頻錄制,並在微博上和公司進行了直接的互動,這也成為前公司告她的有力證據。

原本,新公司與周素素商量這些事宜時,她也有過擔憂,但不出面賣課,又意味著收入驟減。“顯然公司也是希望我趕快出來創收。”她覺得,無論是露出講課,還是微博互動,從新公司的角度而言,公開宣傳的收益壹定是大於違反競業的損失的,“加上他們承諾過,會幫我處理後續產生的競業問題。”

除開這些,她也有壹些僥幸心理。入職原公司時,壹位創始人告訴過她,不出意外的話,競業不會生效。“當時簽競業的時候,人力也會有話術,大概就是讓妳覺得,競業只是行業慣例,如果妳不是頭部老師,也不是被同行惡意挖走等情況,正常離職的時候,競業都是會解除的。”

周素素服從了公開的決定,但很快,她收到了前公司寄來的律師函。拉扯兩個月有余,最終糾紛以調解結束,周素素向前公司退回了競業補償,並承擔了額外的賠償金,現公司只為她支付了前期訴訟費。事後,周素素回想起來,現公司似乎從來沒有以書面形式,對這種“保護”作出任何承諾。

競業糾紛,還僅僅只是開始,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遊戲 ,壹切關系都異常薄弱,最初的保護者也可能會搖身壹變,成為新的敵人。

不久後,因為個人規劃原因,周素素與新公司溝通了離職事項。在協商離職失敗後,新公司向周素素發了壹封告知書,其中提及將要發起競業,“競業時長兩年,去相關公司受聘、從事投資都不行。”而此前,為了規避上家公司的競業協議,周素素在新公司是以外包員工的身份存在的,簽署的並非是勞動合同,而是補充協議。後來律師告訴她,這份合同對她很不利。因為這意味著她有兩家用人單位,壹家是實際用人,壹家是勞動主體,勞動仲裁很有可能不受理她的案子。“妳也不知道,競業什麽時候就會變成壹把刀,橫在妳的脖子上。”周素素說。

圖 / 電視劇《金裝律師》劇照

除此之外,在暗處,還有多雙眼睛緊盯著這些大廠隱形人。

陳瑜同事的壹位朋友,從公司離職後,轉眼就到了競對公司工作,這兩家公司之間僅僅相隔壹條十余米的馬路,朋友在沒有做任何保護措施的前提下,每天照常上下班,“來來往往總會碰到熟人”。現在想來,陳瑜依舊驚訝於對方的“明目張膽”。

但後來,這位選擇“不隱形”的朋友,最終被有心人用視頻偷拍舉報,視頻完整記錄了他從踏入公司到坐到工位上的全過程,“防不勝防”。陳瑜猜測,這極有可能是現同事拍攝的,除此之外,能夠將視頻精準發送到對方前公司及部門HR手中,“做到這些,至少需要壹定的成本。”

同樣身在大廠的劉靜涵總結過,競業被發現,大多是兩種狀況。“要麽被舉報告密,要麽本來就是公司的密切追蹤對象。”

明的,暗的,裏的,外的,這些危險包裹著陳瑜。離職前,她反復試探前公司HR,公司會不會也以壹些手段對她開展“搜捕”,盡管對方告知她可能性不大,但焦慮總是甩不掉。外出時刻,她總有些心神不寧,手指反復轉動戒指,眼神不斷瞟向任何接近的聲源,聲音也盡可能壓到最低,當周遭安靜下來時,她的聲音也停止了。

沒有人能做到完全忽視競業,尤其是見識過競業的“威懾”後。劉靜涵和陳瑜同時提起了壹位被競業“追殺”的人物,他是壹位大廠員工,和公司發生糾紛後被開除。不久後,他選擇跳槽到競對公司的壹個重要位置,前公司獲悉後,立即對他啟動了競業,讓他失去了新工作。“最終聽說是去了壹家公司的海外業務部,對他的競業才停止。”劉靜涵說。

陳瑜知道,壹旦被起訴,將會對她的生活帶來極大影響。“到那個時候,我可能沒有辦法好好做我的工作,職業生涯可能也會走不下去。”如果最壞的結果發生,她面臨的將是漫長的訴訟過程,以及懸而不決的結果,“我不知道我壹個人將怎麽應對這些事。”

她也向現公司HR詢問,“如果壹旦被起訴,到時會怎麽樣?” 對方告訴陳瑜,“會有應對方式”。但陳瑜始終不知道,這種應對方式具體是什麽,“或許他們前期更多還是以規避為主。”

“我似乎沒有做錯什麽事,現在卻像個‘違法分子’。”壹份時刻跟蹤她的競業協議,壹些不作保證的隱形保護,恐懼和迷茫從各處湧來,擠壓著陳瑜,這場漫長的躲藏,才剛剛開始。

圖 / 電視劇《金裝律師》劇照

陳瑜最不願面對的那壹刻,在周素素和新公司的糾纏上得到了印證。

這場糾纏持續了半年,在今年8月底終於結束,周素素維權成功了。這半年內,她曾經試圖尋找新工作,在另壹家互聯網大廠向她拋出橄欖枝時,她又問起過去的那壹個老問題,“我身上還有競業怎麽辦?”

豆瓣小組“上班這件事”中多是求職者對於該不該簽競業協議的提問。圖 / 豆瓣APP截圖

對方給出了壹個和現在東家出奇相似的答案:公司很有經驗,放心。但她向自己的律師提起時,律師卻建議要保守壹些,“畢竟當時還在走程序,現公司的競業依舊有效。”

她放棄了這份工作。在等待結果的時間裏,在線教育遭受了毀滅式的打擊,學而思、新東方、跟誰學、作業幫、猿輔導,這些巨頭機構紛紛裁員。周素素不斷在手機上刷著這些消息,心裏各種情緒浮浮沈沈,有報復性的快感,也有暗暗的擔心。“當時雖然拿到了生效的法律文書,但害怕公司會像其他教育機構壹樣破產清算,我的賠償就打水漂了。”畢竟,曾經的壹些前同事因為暴力裁員還在走仲裁流程,“他們有些人可能存在拖欠工資的情況,而工資是要優於我這種債務處理的。”

競業也側面透視了這家頭部教育機構的起伏,去年年底,它還跟壹批資歷較深的主講老師重簽了競業協議條款,“延長了競業時間,把期限從2年提高到了3年。”原因也並不突然,彼時教育機構正值盛頭,各大機構紛紛搶人,“公司聽到了另壹家業內巨頭要來挖人的風聲。”

但真正走向法庭的競業訴訟,依舊是少數,畢竟對大廠來說,競業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博弈的關鍵也在於制衡,而不論輸贏。

“壹旦發動競業,將會牽扯到公司之間的對打。”劉靜涵說,其實每家公司都必然存在著壹部分隱形人,告來告去,最終只會兩敗俱傷。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如此,“今天是妳,明天就會是我,大家都要給自己留壹條後路。”

無論如何,壹些年輕人的生存軌跡還是被改變了。

被陳瑜發動競業的年輕男孩,最終沒敢邁出那壹步,他放棄了到手的工作機會。陳瑜覺得惋惜,但自己隱姓埋名的競業期同樣不好過,沒人能對他人的選擇做出評判。周素素在家待業了半年,依靠父母支付每個月上萬元的房貸,9月才找到新工作。無業等待訴訟結果的日子裏,家人為她的事也爭論過多次,“有人覺得我應該使用法律維權,還有人認為當時就算吃點虧,也應該協商離職,不至於最後被競業。”

另壹個問題接踵而來,因為競業而丟失的半年,對壹個年輕人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

劉靜涵曾在自己業務部門的招聘中,面試過壹位在大廠待過的年輕人,她註意到,對方的簡歷上有3個月的空白期,她立刻追問原因,對方遲疑了會,回答“休息了幾個月”。就是這段空白,讓劉靜涵對他的印象分打了折扣,這位面試者也沒能走到最後。

大廠的節奏,沒有最快,只有更快,壹旦沒了工作,心理上短暫放松後,陳瑜立馬會感覺“要追不上了”。劉靜涵最近也考慮過是否要離職,但同樣被競業絆住了手腳。“不過壹個事實是,只要還想繼續留在互聯網行業,就不能停下,我大概率也會冒著風險去下壹家大廠。”

高速運轉的機器不會因為壹顆螺絲釘的缺失而中止。龐大的機械摩擦聲讓陳瑜感受到機器的冷漠,或許這顆脫落的螺絲釘,本來有自己的旅途,但卻被壹紙協議緊緊裹著,動彈不得。“有時候這裏對人的使用,不是當作壹個人在用,妳在壹個流水線上,可以隨便是壹個什麽工具。”劉靜涵說。至於等那紙協議飄散而去後,螺絲釘會不會老化、生銹,也無人在意了。

陳瑜已經再次入職。出入新公司時,她掏出工牌,沒有穿掛繩——掛繩往往帶有醒目的公司logo。刷閘機的時候,她又特地將工牌的背面朝上,正面被蓋住,盡管這壹面,沒有照片,沒有名字,壹片空白。

圖 / 電視劇《Hush》劇照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涉及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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