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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叔河《古人寫書房》隨筆

古人寫書房

古埃及和巴比倫五千年前就有了書,但那時的紙莎草書卷和黏土書板,模樣和現代的書很不相同。中國的簡策(冊)起源於西周,去今也差不多三千年,那用皮條或麻繩“編”起來的,近時在長沙、江陵、臨沂還出土過,雖然皮和麻都已腐朽,只剩下壹支支的竹簡了。

壹支竹簡上最多寫十多個字。《老子》五千言,兩面印不過幾張紙,竹書卻有壹大堆好多斤。莊子說“惠施多方,其書五車”,試想五車書得有多大的房子來裝。因此古人讀書放書,也必有專用的書房,寫書就更不用說了。但就我所知,“書房”壹詞(包括其別稱)卻出現較晚。“秘閣書房次第開”“仰眠書屋中”和“書齋望曉開”,都是唐人的詩句。我讀古書少,不知博雅者能告知更早的例句不。

查《古今圖書集成·考工典》第七十五至第壹百十六卷宅、堂、齋諸部,有關於臥室、藥室、佛室的敘述,而獨無書室。唯“椅榻屏架”條中有雲:

書架及櫥俱列,以置圖史,然亦不宜太雜如書肆中。

這些“圖史”即書看來主要是為了陳設,而不是為了讀的。

明清之際,江南士人的讀書趣味和生活情調,精致化到了最高程度。李笠翁《閑情偶寄·居室部》只有壹節論“書房壁”,卻頗多精義:

書房之壁,最宜瀟灑;欲其瀟灑,切忌油漆。石灰堊壁,磨使極平,上著也;其次則用紙糊,可使屋柱窗欞***為壹色。

這種四白落地的裝修法,本來最適宜書房,不僅采光好,樸素處也與讀書的氛圍正合。

張宗子的《陶庵夢憶》是我最佩服的文章。書中說“余家三世積書三萬餘卷”,又說“大父至老手不釋卷,每至於夜分不以為疲”,寫到他自家亭園樓閣的篇目也不少。有《梅花書屋》壹篇雲,“陔萼樓後老屋傾圮,余築基四尺,造書屋壹大間”,之後卻只記敘前後的花木,言不及書。又《懸杪亭》雲,“余六歲隨先君子讀書於懸杪亭”,也只介紹其建築的奇巧。只有《天鏡園》寫到了讀書生活,算是唯壹的例外:

天鏡園浴鳧堂,高槐深竹,樾暗千層。坐對蘭蕩,壹泓漾之,水木明瑟。魚鳥藻荇,類若乘空。余讀書其中,撲面臨頭,受用壹綠,幽窗開卷,字俱碧鮮。

這種境界,在六面鋼筋混凝土中的我輩心目中,恐怕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因為從來沒有體會過。如今很有權或很有錢或既很有權又很有錢的人,當然營造得出“受用壹綠”的環境,再加上高科技設施,享受肯定要超過張岱的水平。但他們身心俱忙,“幽窗開卷,字俱碧鮮”的味道只怕也難領略。

但張岱也只寫了這壹小段,接下去寫的便是春老時運筍過園:

擇頂大筍壹株擲水面,呼園中人曰:“撈筍!”鼓槳飛去。園丁劃小舟拾之,形如象牙,白如雪,嫩如花藕,甜如蔗霜。煮食之,無可名言,但有慚愧。

壹百多字的文章便寫完了。

我猜想古人會讀書,會寫文章,何以卻不多寫自己的書房呢?大約他們把讀書只看作個人私生活的壹部分,未必都有曾國藩那樣修齊治平的誌向,也不會個個像劉禹錫似的想作秀出風頭,所以寫不出也不想寫《求闕齋記》和《陋室銘》那樣雖以書房為題而意實不在書房的“古文”來。亦猶人人都要“居室”,寫“大樂賦”的究竟只有白行簡等少數幾個人吧。

(二零零四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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